一進泌尿科,就被醫院快速的節奏帶著走。

 

早上沒有晨會,跟完主治醫師查完病房,NPintern L學姊,就立刻帶我換好幾床藥。換藥的步驟,撕開膠布、取下紗布、換上無菌手套消毒傷口、填入濕紗布、蓋上乾紗布最後固定。其實沒什麼難的,但在換藥的現場,我蠻被衝擊的。一位Fournier gangrene的阿公,因為感染接受陰莖切除術,並摘除一顆睪丸。

 

「學弟,你來幫我撕膠布。」

膠布好粘。

看到阿公大腿內側跟陰部的破皮,連菜醫師如我都看得出這一定是撕過千百遍膠布所留下的痕跡。

我隔著手套,手感不太好。慢慢撕起膠布的一角,「這樣嗎?」,我小心翼翼地問。

「對。」好不容易撕完,NP和L學姊迅速將傷口填充的紗布取出。我眼目所見讓我愣住了。那傷口之大之深,真的是我初逢乍遇。

 

「來,學弟,幫我消毒。」看到傷口已經夠衝擊了,現在我還被期待要有所行動。

「消管子附近就好。」

至少不是消傷口……,是消引流管。心裡鬆了一口氣,身體卻鬆不開。

我僵硬地拿著棉枝在病人插管的位置消毒。

「學弟,消毒要由內往外。」「哦對,好。」

「對,這樣才對。」

 

其實學姊們都不兇,只是講話很直接了當,也很樂意teaching

將專業與情感畫分的清楚,乍看之下無情,卻是一種為了在工作上保持專業的態度。

 

喜歡當L學姊的跟屁蟲,於是值班的時候也跟著學姊到處跑。這邊放了foley,那邊做irrigation,後來阿公又要換藥了。

學姊又要我撕膠布。打開傷口之後,這次我幫忙消毒傷口。

當我把沾上優點的棉枝放入阿公的陰部深處時,他的下肢反射性地伸直,隔著床單的病床塑膠套沙沙作響。棉枝由內往外的滾動,阿公的嘴唇僵硬地顫動,像是缺口朝下的下弦月卡在地平線上動彈不得。眼睛也皺成一團。原來傷口是這麼痛,痛得這麼深。

我趕緊硬著頭皮,無情地把所有棉枝在阿公的傷口上塗抹過。學姊迅速的完成後續。離開病房後,當我回想起阿公痛苦的表情,我明白一件事情了。

 

一個人如果受了很深的傷,只要一天傷口裡還有積蓄膿(pus),清創、換藥的工作就不能停止。換藥的過程會痛,因為觸碰到最污穢、最惡臭、最不堪的內裡,那是真實的感覺,也是人最不願意坦露的部位。可是,若我們姑息這個傷口繼續發爛、化膿、壞死,往後的治療可能就要再切除更多身體爛掉的組織,連整個療程都得延後。醫治(Healing)就是這一回事。會疼、會抵抗、會傷痛,這都是真的。表情騙不了人的。但卻是一條通往整全的道路。

我們的傷口都需要屬靈的清創、換藥。小的傷口也許過於無感,大的傷口就不是一直抵賴、抗拒就能痊癒的。可能是愛很深所造成的傷痕,可能是遭受言語、精神的暴力,也可能是受到外在環境的影響……我們的心靈所受到的傷害,也需要醫生來醫治。

也許,還沒到盡頭,是不會承認自己需要醫生的吧?

2017.9.16 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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